【學術報導】「主義」退位,「資料」先行—臺灣文學研究的新型態

文/黃美娥(臺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長) 圖/聯合知識庫

數年前拜讀項潔教授〈什麼是數位人文〉一文時,有段文字令我印象非常深刻。他提到2010年的美國《紐約時報》,刊載了一系列名為「人文2.0」的報導,其中〈打開人文寶藏的數位鑰匙〉,指出在二十世紀歷經許多「主義」洗禮的人文學研究,下一個關鍵詞將會是「資料」(data)。此處預告的是,經由資訊技術所提供的巨量資料(big data),將為人文研究帶來新衝擊,特別是過去十分依賴各種西方理論所進行的人文研究習性。

實際上,取藉數位科技,轉化人文研究視野或方法論,很早就在世界各地引起熱潮,臺灣自不例外,即以「臺灣文學」此一學科而言,近年來也已置身於這一波數位新浪潮之中。回溯臺灣文學學科發展的歷程,是在90年代後期才得以進入大學體制內,作為一門新興學科,初期為了建立自身主體性,其研究趨向相當重視在地化、本土性,後來為能快速與國際接軌,乃關注起和東亞文學、世界文學之間的關係性,並熱切援引西方理論裨益融入全球化語境,頻繁召開許多與「主義」有關的會議。於是無形中,促使此一學科,孕育出勇於嘗試接納各種文學/文化/社會理論的「趨新」性格。

當然,臺灣文學的「趨新」活力,也表現在對數位典藏和數位人文研究的高度興趣。近幾年結合數位技術的臺灣文學研究或計畫案,正在逐年增加,在網路上便可找到若干有關臺灣古典文學、民間文學、新文學各類範疇的資料庫、網站,例如中興大學邱貴芬教授策劃的「臺灣文學大典」,筆者與遠流公司王榮文先生執行文化部委託案「臺灣工具箱•臺灣文學」,以及施懿琳教授在國立臺灣文學館支持下的「智慧型全臺詩知識庫」等。至於,學者個人參與科技部執行的數位人文研究議題,近五年也有增多趨勢,在在說明臺灣文學的推廣與研究,已經進入善用新工具,走向新型態的模式了。

臺灣文學知識庫中的文訊期刊,可瀏覽查訊各刊期。臺灣文學知識庫中的文訊期刊,可瀏覽查訊各刊期。

不僅官方經費挹注帶來研究型態的更新,民間力量其實也發揮推波助瀾的作用,其中聯合線上公司近期發行的「臺灣文學知識庫」,便值得注意。目前,有關臺灣現代文學的資料庫,多數係以作者小傳、作家作品目錄、作家手稿典藏、學者研究論著為主要登載對象,但「臺灣文學知識庫」所收錄為創刊於1984年11月的《聯合文學》、1983年7月的《文訊》,以及 2003年至2015年的《聯合副刊》,針對三份重要報紙、雜誌內容進行全文掃描和典藏,因此在資料庫的性質上甚具獨特意義。

其次,由於「臺灣文學知識庫」資料涵蓋時間超過三十年之久,故已累積成為巨量訊息,透過數位資料庫的迅速耙梳,能夠輔助人工研究的侷限,節省時間與精力,同時提醒當前研究者在專注作家個案研究、作品文本分析,以微觀見長的「質」性研究之外,亦當留心「量」化研究的價值。更何況,資料庫在建置時,也配有欄位檢索:《聯合文學》所設為刊期瀏覽(2006-2015)、分類瀏覽(封面故事、專欄、獨家特輯、聯文選書、作品刊登、當月作家、編輯室報告、藝文精選……)、小說新人獎(1987-2012);《文訊》為刊期瀏覽(1983-2016)、分類瀏覽(各地藝文採風、書評書介、人物春秋、銀光副刊、人文關懷、全球華文文學通訊、大陸有關華文文學研究動態、談文論藝、懷念作家、作家行止……)、百大作家(黃秋芳、李潼、陳芳明、余光中、向陽、郝譽翔……);《聯合副刊》則是日期瀏覽(2003.1-2015.12)、百大作家(楊照、張作錦、陳克華、李進文、晶晶、蔣勳、廖玉蕙……)、精選(小品、小說、文學獎、專欄、散文、詩、雜文、藝術、書評、文學沙龍、文學遊藝場),而這也顯示了三種報刊對於自我內容特色的選擇與標榜。

臺灣文學知識庫中的聯合文學期刊,完整記錄25年間小說新人獎創作樣貌演變。臺灣文學知識庫中的聯合文學期刊,完整記錄25年間小說新人獎創作樣貌演變。

另,上列資料庫所附欄位查索,無疑也暗示了重要的研究路徑,例如掌握《聯合文學》「小說新人獎」,便可一窺二十五年間臺灣小說新人蠭出情形,以及其間創作樣貌演變歷程;又如《文訊》「各地藝文採風」欄目,資料庫顯示自1994年至2015年共收錄有4347筆訊息,則在這長達20年的記錄中,可以發現臺灣各地區域文學深耕概況,統合起來正是一部最能刻畫地方文學生命力的臺灣當代文學史;再如《文訊》「大陸有關華文文學研究動態」,由1987年至2015年,計有633筆介紹,從中得以一窺近三十年來對岸研究臺灣文學的重點與旨趣所在。

除此之外,「臺灣文學知識庫」也能以自訂關鍵詞的方式進行查尋,即以「香港」一詞為例,《聯合文學》共得1662筆、《文訊》1000筆、《聯合副刊》26筆,若將之比對與合觀,便能掌握三者與香港文學場域產生連結、交錯的異同狀態,以及彼此所扮演傳播香港文學的角色為何?乃至鳥瞰臺灣對於香港文學的接受史與傳播史概況?又,再以「馬來西亞」搜索,《聯合文學》計有202筆、《文訊》265筆、《聯合副刊》129筆,顯示《聯合副刊》雖然資料歷時較短,卻刊有不少與馬來西亞有關的作品或訊息,故頗堪玩味。再者,整體來看,以《聯合文學》和《文訊》而言,其與香港文學關係互動較諸馬來西亞更加密切。

大抵,由上可知,「量化」研究或者「欄位」查索、「關鍵詞」研究,亦可引來新的「蛛絲馬跡」,足以協助醞釀新問題意識,甚或開拓新研究領域,日後若能配合更為高端的電子分析技術、數據統計、標記方式,就能愈加呈顯資料庫的工具性和問題性意義。其次,在上述「臺灣文學知識庫」內部三種資料庫之間的串連或參照之餘,倘能進一步延伸、利用香港地區的香港文學資料庫、香港文化資料庫,馬來西亞的馬華文學書庫、馬華文學電子圖書館、馬華文學論文索引資料庫,將能使得臺灣文學在地研究,有機會進展成為跨界、跨國研究。簡言之,未來善用、連結各類、各地、各國「資料」庫,將會是二十一世紀最要重要的人文研究新趨向,也會是臺灣文學研究的新型態與新範式。

(《聯合文學》12月號同步刊載)

https://reader.udn.com/reader/story/7924/28679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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